车站挥手,便是送别。
这不寻常的寒假,疫情之下,愣是过了一个漫长的岁月。
母亲说没给我寻着艾草叶,似乎在她的心中,一年四季里没尝上一口艾米果是不完整的。近日,给我发来艾米果的照片,隔着屏幕都闻得到那一抹艾草的清香。许是好久没吃过艾米果了,无奈离乡几度春秋,只因返乡时节赶不上口福,而超市里买的艾米果总归是差强人意,似乎渐渐忘了这个味道。
换季的感觉,是一种从寒冬到开春,从立春到惊蛰,是终于脱去厚厚的大棉袄的如释重负,是走出格子间的办公室,拥抱大好山河的心情舒畅,还是三月里的江南斜风细雨不须归的任性洒脱。于我而言,只是怀念一抹艾草香,那是春耕时节的田间地里的馈赠。春耕时节,惊蛰前后,田间地里,村头河边处处可见艾草,一团团一簇簇的聚在这里,像是告慰整个春天一样,刚从寒冬中出来,艾草青青,散发清香。
艾草与田间地里的杂草共生,具有一抹春天的气息,把冬天的腊肉和冬笋,蒜苗的清香糅为一体,北方人吃清明果、客家人吃艾草米果、西南吃艾叶粑粑,都是使用同一种原料。采来新鲜的艾叶,洗净,煮上一锅沸腾的水,艾叶滤出的水加上糯米粉做成皮,分别包上白糖芝麻馅儿或冬笋鲜肉馅儿,有圆形和饺子型两种,味道独特,口感香甜,柔软润滑。春耕时节寻找一抹艾草香,像是在岁月静好里寻找那一抹芳草萋萋,日暮乡关的缱绻,把整个冬天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在一个艾草团子里面,这样嚼一嚼,满口都是清香。
艾米果除了清香爽口,还暖胃、祛湿、清肠胃,它又别名灸草,可驱蚊蝇、虫蚁,净化空气。在诗经时代,艾草就已经是很重要的民生植物。艾草全草都可以入药,有温经、去湿、散寒、止血、消炎、平喘、止咳、安胎、抗过敏等作用。小时候得痱子,祖母还用过艾草叶给我洗澡。李时珍说,凡用艾叶,需用陈久者,治令细软,谓之熟艾,若生艾灸火,则伤人肌脉,故孟子云:“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
祖母爱吃艾米果,洗澡也用艾草叶,她经常说,用心做吃的,也是门学问。对待生活、食物要有虔诚之心,一饭一蔬要用心对待,于是在克勤克俭中养大了几个孩子,在乐善好施中给邻里送去食物和关怀。作为对季节的馈赠,艾草叶带来的香味,对春分时节的尊重,这份仪式感,是客家人在安安分分的日子里度过,食物点缀了餐桌,也丰富了农家的清贫生活,也给老人小孩带来一丝丝清香和温暖。正所谓春风送暖入屠苏。于家人而言,季节下的食物,凑人气,聚人心,遇上时节做上好吃的,总归是送上一笼新鲜的食物给邻居伯伯伯母。对食物的虔诚,似乎隐藏着客家人的热情友好,在惺惺相惜中互相取暖,在春耕时节互相帮助,在农家岁月里恬淡自然。寒冬疫情之下,生活便是一个围城,出不去,进不来,而正是家厚实的温暖托住了我,菜园子里的时蔬、储藏的冬笋和腊肉便是慰藉了整个凛冽的寒冬。
文人口中的乡愁,无非是心心念念回不去的故乡。在客家人的食物谱系,话语谱系和情感谱系,艾草,是开春上天的馈赠,是同瓦罐汤、南昌炒粉、煌上煌、南丰蜜桔一样的客家人的乡愁,是同春天、亲情、友谊、乡愁等词语紧密联系一起的,浅浅的根系,埋在田间地里,河边荒野,却深深扎根在了游子的心里。
刘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