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拍张照吧!”
娟娟略微诧异,第一次被如此要求,却赶忙移动镜头重新调焦。
画面里定格着一位戴着红帽子的男人。“红帽子”衣装发旧,站得笔挺,黝黑的脸上,嘴绷成条坚毅的线,特别惹眼的胡子调皮上翘。他身旁的空气里清晰地混合着尘土、烟圈和工地上的热浪。
“这不是前苏联的大文豪高尔基吗?瞧那胡子,多像啊!”他还真姓“高”,是连云港跨海大桥的一名工长,大家都喊他“老高”!
老高出生于1963年,1979年初中一毕业,就进了二航局。那时候,预制场就是“大本营”,四公司的经营模式与整个时代的主旋律一致:计划经济。没有项目的时候就呆在那里专心做构件,一有项目,大伙儿就出去跟着项目走。起初生产设备落后,只好亲手做着钢筋工、水泥工、木工的所有细致活儿,后来活儿越做越娴熟,就去干码头、大桥。他说,那些个码头、桥梁全都是员工“一砖一瓦”干起来的,是要出很多力气的。“以前在我眼里,建设工作,可就是汗血打下来的江山啊!”老高搓搓食指节骨的老茧,入神地盯着相机,陷入回忆。
这位知天命精神矍铄的“高工长”在工地上几乎干了一辈子的活儿,给办公室整整齐齐地理过文件,在食堂烧过热腾腾的饭,搬过一摞摞的砖,打过一车车混凝土,做过一排排构件,“凡是你能想到的,我都干过”,老高回头望了望远处的架桥机,“这么说吧,工地上的这些机械设备,只要是‘长着腿的’,我都能开得走,那些个‘没长腿的’,随便挑一样,我也能让它转起来”,“那时候还很年轻哩,在工地上无论见到什么,都想自己上手去试一试!还想把它们都操作好。”
老高的头发当着日头闪着灰白的光,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单位一呆便是一辈子,如今53岁的他已经是快退休的人了。他告诉娟娟连云港大桥是他最后一站,顿了会儿继续说:“看着项目上的年轻娃娃们,就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我也曾经也像他们一样年轻。”白烟圈从那“高尔基式”的大胡子底下缓缓吐出。“你老公以后还会建很多的桥,你一定要给他拍些相片,不用太多,每座桥一两张就可以!等他以后退休了,可以回头看看!你们现在年纪小,还来得及。”
那一日,娟娟架好了相机,老高就赶紧戴上红色安全帽,特端正地站在桥面上,月牙儿嘴绷直,看着严肃、正式,背后的架桥机橘色鲜艳,老高眼睛皱起挤成一团,那抹“高尔基式”的胡子一跳一跳的,就像夏夜的温暖。
娟娟送去那张在架桥机旁边的合影,老高揣到怀里:“在工地干了一辈子,照相片还是头一回,难得!”
此后,娟娟的相机里不再只有日出的钻孔桩、日落的墩身和盖梁,多了许多个“红帽子”、“白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