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盼望着,盼望着,新年的到来。
腊月里,杀过年猪是件兴奋的事,选个好日子,请个手艺过硬的杀猪匠,通知亲朋好友吃杀猪饭。在院坝里挖好土灶,把最好的柴火加在灶膛里。滚烫的沸水在大锅里翻腾着,火苗也跟着乱蹿,灶膛里“噼里啪啦”的材火声和大肥猪震耳的嘶吼叫声直上云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满满的是幸福。猪膘身是对勤劳者的见证,更是来年丰收的音讯。主人在猪身上挑些最好的肉招待亲朋好友,血旺汤在桌子上散发着滚烫的热气,桂酒已经斟满,一杯接一杯,个个喝得像张飞!亲友们挺着滚远的肚子离开后,主人把剩下的肉腌制起来,再斩碎肉,拌上麻辣佐料,灌好香肠,等待着美味发酵。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祭灶的日子。早早地去镇上买好祭品,再烙点糯米粑。晚饭后把锅灶刷地干干净净,脸手洗漱净毕,填好祭灶文书。点一对烛,三根香,虔诚地祈祷。那时祭灶之后家人会逗小孩钻灶空,小孩信以为真,果真向灶膛里伸进小脑袋,大人赶快喊停,粘得一脸黝黑的锅灰,活像公社礼堂唱川戏的丑角,引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接下来就是打“阳尘”的日子,翻翻老黄历,挑一个吉日,去竹林里砍一根细长的竹竿,利用上面的竹叶捆绑成简易的扫帚,细心地拂去挂在墙上的蜘蛛网和灰尘,还要爬上屋顶,把积聚在烟囱里的灰尘清洗干净,梳理畅通,让来年灶膛的火燃烧得更加旺盛。然后把门窗、家具、器物都擦得锃亮。最后用锄头清除阳沟里的淤泥。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漂泊的游子陆续回到小镇。赶集的人多了,小镇热闹起来了。背着年货拥挤在攒动的人群里。家里都准备了最好的烟酒,炒好了自家种的花生和瓜子,新衣服也准备就绪,只等着盼望着新年的到来!
今天就是除夕了,大人们早早地起床,抓出关在笼子里的公鸡,旁边是磨得锋利的菜刀。最好的手法是一刀见血,不用补刀,鲜红的鸡血滴在祭司的纸钱上,再弄一些和着鸡毛洒在门槛上。锅里的蒸笼冒着热气,从瓦缝里溜了出来,搅香了空气,粘着小孩的口水。灶旁的风箱“呼呼”响个不停,菜在锅里打着滚,案板上的腊肉被菜刀斩得啪啪作响。半下午时刻,祭品都摆在桌上,酒杯已经斟满酒,筷子庄重地放在空碗上。门外父母庄严地点燃香烛纸钱,最后把挂在院子里树枝上的鞭炮点燃,“噼里啪啦”地爆破开来,绯红的纸屑如风下的腊梅漫天飞舞,声音不断蔓延在村子上空。
我们踮着脚把红红的春联贴在门框上,大红灯笼也挂上了,水缸里的水也担满了,泡好的糯米已舀在研磨里,如家前那条小河在磨盘里蜿蜒流淌着,像乳汁般一滴一滴落在口袋里,慢慢地凝结。
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了,烟花、鞭炮齐鸣,除夕的天空绚丽璀璨,分不清楚哪里是烟花哪里是星辰。虔诚的老人在大门前点燃香烛纸钱,叩拜祈求。天空是那么欢腾,炮竹声声,连绵不断得响到天明。
初一早上,吃完父母除夕夜搓得又大又圆的汤圆,给父母磕头拜年,得了压岁钱。三三两两约去街上,买了鞭炮放在口袋里,插在泥巴里,用香烛点燃,双手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鞭炮把泥巴震开得像缠绕在围栏上盛开的那朵朵紫藤花。系着红头绳的麻花辫在跳绳里张扬着,大伙磕着瓜子摆起了龙门阵,老人们吧嗒吧嗒吸着旱烟……
初一的汤圆,初二的面条。面条象征着长长久久,源远流长。也是长长的思念。初二这天,也是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便开始走亲戚了。一年到头,从播种到丰收,忙碌辛苦了一年,该回娘家看看了。早在腊月里,女儿就去镇上给娘家父亲买了他爱抽的叶子烟和几斤最好的瓶装酒,给母亲买了软糖。和淳厚的丈夫,牵着大娃,背着二丫,早早地启程了。路上走亲戚的络绎不绝。快到娘家门口,小黑早已摇着尾巴奔来。母亲留着猪身上最好的火腿肉和香肠招待女儿一家。外婆是最疼爱外孙的,悄悄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大把糖果塞在外孙的兜里。临走时,还从里层的衣袋里掏出藏在手帕里的零钱,一层层揭开,从中抽出几张用红纸包着塞给外孙。直送到村西口,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离开。
正月十五,元宵节。虽然人们已经陆续下地,但这一天还是要停下手中的活,在村子串串门,聊聊天,打打牌。十五的月亮早已经从东边升起,圆圆地挂在村东那片光秃秃的青杠木上。村里的大坝人们还在喧哗,孩子们还在嬉闹追逐,老人裹着叶子烟,嘴边的烟火忽明忽暗如同天上的星星般闪烁着。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孩子们长得更高了,而老人们却增几道沟纹,添了一缕白发,岁月匆匆,时光如流,不知不觉中,年味仿佛只存在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