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小时候，是哼着这首《小燕子》长大的。
自上了大学，便开始了远离故土的生活。毕业后，离开老家工作，习惯了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穿梭。
平时，大家下班后就这么在长廊上走着，经过一个个同事的房间，最后进自己的宿舍，生活似乎平淡无奇。不曾想，一个多月前，竟然有四只燕子从走廊外侧一处开启的窗外飞了进来，一直扇动着翅膀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叽喳叽喳”的叫声引来不少同事围观。同事们以为燕子被困住了，便把走廊外侧所有的窗户打开，想用扫帚引它们出去。但燕子似乎并不领情，一直在走廊来回盘旋，不愿离开。
后来，四只燕子竟然衔回淤泥与茅草，在宿舍窗户附近的两个电表箱上面筑起了巢。看着它们飞进飞出忙碌的身影，这一幕竟是那么的熟悉。
老家在云南丽江，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有着“高原姑苏”之称的丽江，一年四季都有不少候鸟光顾。但要说和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的，莫过于燕子了。
记得每年开春，杨柳开始“吐芽”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燕子就会迁徙到丽江繁衍生息。大面积的森林覆盖率和宜人的气候当然是吸引它们的原因，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对于丽江百姓而言，燕子既是报春的使者又是时运的掌控者。信奉“东巴教”的丽江纳西居民相信，燕子与人的时运有着某种关联。因此，丽江百姓对于燕子有着特殊的敬畏感。
丽江的传统民居大多为土木结构的“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马转角楼”式的瓦屋楼房，这也正契合了家燕筑巢的喜好。每年立春一过，成群结队的燕子也开始陆续飞至丽江繁衍生息。每到这个时节，母亲和邻居的阿姨们总会格外注意打扫屋檐和墙角。母亲常边打扫边说“阿娟，再过几天，燕子就要回来了，家里要弄得干干净净才行。”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学着母亲抱起大大的竹扫把，帮着打扫。
花草与燕子都是丽江百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父亲常常在闲暇的时候，约上几个好友，将挖掘花草的特制小工具别在腰带上，去附近的山林里寻几株心仪的花草回来，丰富家里的花圃。带回来的花卉都是野生的，有时是冬青，有时是野百合，有时是雏菊，运气好时还能带几株大雪素（兰花的一种，少有）回来。父亲说，有了花草，燕子在家里唱的歌才最动听。
在满满的期待之后，燕子陆续入住丽江民居。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院子周围的柳树都吐出了芽头。明媚的阳光下，一阵阵春风夹带着柳芽的清香，像情人的手抚过脸庞，惬意到心里。家里人见到归来的燕子，都会异常欢喜。一连好几天，浓浓的喜悦会充斥着家里的每个角落。而于我最享受的，便是周末放假的时候一觉睡到太阳升起，然后在燕子清脆的歌声中醒来。
燕子一入户便开始忙碌着在楼顶的木房梁上筑巢。它们每天会以箭一般的速度飞进飞出，衔回远处的淤泥、茅草和动物的皮毛，然后吐上自己的唾液，一点一点把巢精心筑起来，为繁衍做准备。不过，燕子入户并不意味着会呆到最后，有时家燕会在巢筑的途中便离去，转而投入另一户人家。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房子的主人都会惋惜不已。庆幸的是，这么多年来入住我家的燕子都是从一而终的。
在燕子产卵之前，母亲都会格外注意它们的动向。清早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观察燕子巢穴的搭建的进度。凭着多年的经验，母亲能透过燕子筑巢的节奏知道它们是否会一直呆到最后。燕子产卵对于家里的所有人都是一件喜事，孩子们往往嚷嚷着，不停地问父母什么时候能孵出小燕子。大人们也一样，期盼着第一枚燕子卵破壳的那一天。
只要燕子开始产卵，母亲便放心了许多。但是，她依旧会每天清早起来看看它们，并把地上的粪便小心清理干净。15天左右，燕巢正下方的地面上开始出现零散的蛋壳，这说明有雏燕开始破壳了。母亲清扫过的蛋壳和粪便，会小心撒在花圃里，让花草吸收其中的养分。听母亲说，将雏燕破的壳随意丢弃是一种不敬的行为。
在雏燕孵化期间，母亲常常会乘着母燕外出觅食，爬上竹梯子看看小家伙们。对于迟一点出壳的小燕子，母亲总是念念不忘。有时，归来的燕子看到竹梯子上的母亲，它并不急躁，而是在屋檐下盘旋几周，然后停在晾衣服的长绳上，叽叽的叫几声。丽江的春天多雷雨，每逢雨天，母亲往往站在门口，翘足而望，她担心外出觅食的燕子被雨水打湿，会担心它们在暴风雨里迷失了方向，就如盼望自己的孩子。
雏燕的食量惊人，它们的父母每天都要往返野外无数次，将捕获的昆虫带回来。在听到父母觅食归来的叫唤后，一整窝的燕子都会将粉嫩的脖子伸得老长，同时张大嫩黄的嘴巴，叽叽叫着乞求父母嘴里的虫子。母亲依旧会爬上梯子观察它们，有时把不小心从巢穴跌落下来的雏燕小心送回巢穴。雏燕一天天长大，羽毛也日益丰满，一个月后，它们就可以自己外出觅食了。母亲看着它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每每看着它们练习飞行，母亲总是百感交集，但她的脸上更多的是喜悦。
“燕子去了，还会再来吗？”我问。
“会，一定还会回来的”母亲总是这样回答。
时隔五年，再次与燕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竟是那么的亲切和温暖。
宿舍门口电表上的燕巢里，几只羽毛稀疏的的雏燕在一天天长大，而老家的燕子，想必已经可以外出觅食了吧。
（ 和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