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燥热的夏日,我翻开了在我书桌上静置许久的《杀死一只知更鸟》。在哈珀·李的这本著作中,我见到了两只“知更鸟”。一只,在种族的偏见中,仓促死亡;另一只,在流言打击下,隐匿身影。
在这里,我想先谈一谈汤姆的故事。汤姆,一位同主角阿蒂克斯一样正直、善良的黑人男士,拥有一份壁炉般温暖的家庭生活。夕阳西下,妻子哼着歌在厨房准备晚餐,孩子们的嬉笑声像清脆的铃铛,融化在汤姆疲惫却满足的肩膀上。
如此美好的生活,却在梅耶拉那个怯懦的吻和鲍勃·尤厄尔那双怨毒的眼睛所编织的罗网中,被彻底碾碎了。在这本书里,汤姆之死是推动情节的惊雷,炸响在读者心头;而拉德利的秘密则是隐伏的暗河,沉默却绵长地贯穿全文。
他的死亡,是彻底的绝望,是无力的终结。即便隔着书页与岁月,我依然感到那声枪响的震颤,为之心碎。我沉浸在斯库特的故事里,两次为“知更鸟”落泪。一次是汤姆死在逃离的路上,另一次是斯库特站在那扇百叶窗前看见了拉德利的世界。
故事的开始,汤姆因为善良选择帮助梅耶拉·尤厄尔;可是,她却大胆地亲吻了他。一位白人女士,亲吻了一个黑人。在触犯这条社会法则之前,她满不在乎,可在事后却被它给打倒了。为了解决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她决心杀死那个受害者——汤姆·鲁宾逊。
就这样,一场荒唐的诉讼开始了。作为汤姆的辩护律师,阿蒂克斯使用了一切能够拯救一个自由人的法律手段。可在那些人内心深处的秘密法庭里,他根本没有任何诉讼可言,这就是种群的偏见。
在梅科姆小镇里,几乎所有白人都天然捍卫着自己高于黑人的权力,只有零星几个“异类”和依然会为人给人带来的苦难而哭泣的孩子希望汤姆能无罪释放。可惜寡不敌众,汤姆带着彻底的绝望,在企图越狱时,被枪杀了。一只温和善良的“知更鸟”,死在了白人与黑人的斗争中。
如果说是汤姆的死是公众偏见下的悲剧,那么另一只“知更鸟”——怪人拉德利则展现了个体在流言蜚语的私刑下,另一种形式的“社会性死亡”。
春去秋来,他蜷缩在百叶窗的后面,看孩子们接阿蒂克斯回家,排演奇怪的话剧,在自家门前飞速跑过……他爱他的孩子们,会偷偷在树洞里放下送给孩子们的礼物,会悄悄为孩子缝好裤子并放回原处,也会为寒风中的孩子披上毯子。他从未出现在人前,直到有一天,他的孩子们需要他了。斯库特和杰姆遭遇了鲍勃的刺杀,为了拯救他们,拉德利失手杀了鲍勃。
经过泰特与阿蒂克斯的激烈商讨,他们决意以鲍勃·尤厄尔在刺杀杰姆时失手杀害自己结案。拉德利不顾一切地保护了杰姆和镇上的人们,他们不能把这样一位隐士放到大众面前去曝光,这与杀了他无异。很幸运,这只“知更鸟”最终平安地回到了他的巢穴里。
一些坚定维护自身利益的白人,不约而同地扣下扳机,杀死了汤姆。另一些无聊的人,慵懒而随意地用流言蜚语为拉德利筑起一座无形的牢笼。
但拉德利的运气似乎比汤姆要好一些。斯库特和杰姆为他的生活带去快乐,泰特与阿蒂克斯成功保护他不必直面流言蜚语的攻讦。阿蒂克斯曾在维护自己在孩子面前的形象与隐藏事实之间艰难摇摆,但泰特说服了他。我想,隐藏事实并不会影响他在孩子们心里的形象,毕竟守卫一只“知更鸟”远比杀死一只“知更鸟”更好。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无法抹杀那些想要杀死知更鸟的恶意,但我们可以选择成为阿蒂克斯、泰特警长,甚至是斯库特和杰姆——选择用理智与勇气去辩护,用权利与智慧去保护,用纯真与友善去靠近。
拉德利的故事教会我换位思考的价值,而这一课在不久后的电影院里得到了真实验证。
前段时间,我在电影院看《浪浪山小妖怪》,后面坐了一家三口。刚开始,小女孩总是踢到我的座椅,几次提醒无果后,恼怒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反弹回一股无力的疲惫感。就在这疲惫里,一个念头钻了出来,或许我可以试着从她的角度重新看待:小女孩被爸爸妈妈带来看电影,坐在椅子上时,腿够不着地。虽然努力控制了,但总会不小心踢到前面的椅子。因此,小女孩被一个陌生的成年人指责了,爸爸也让她老实一点。
突然间,我的火便被熄灭了。后来,小女孩仍数次踢到过椅背,但我已不再生气。我知道,她不是故意针对我。当我选择理解那个小女孩时,我仿佛也穿上她的鞋子,站在了她的高度看世界。那一刻,我似乎真正理解了斯库特站在拉德利的门廊上所看到的风景——那是一种因理解而生的平静。
合上书,那个燥热的夏日仿佛还未结束。我知道,有些东西已永远改变了。就像斯库特终于牵起了拉德利的手,我也在这本书中,完成了与自己心中某一部分偏见的和解。这本书让我坚信,世间的恶意无法抵消善的存在。愿我们终能读懂那些百叶窗后的沉默,并报之以一场安静的守护。(方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