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父亲打来电话,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由于工作离不开,我便极力劝他来南京,感受一下我在南京的工作和生活,也顺便休整几天。起初,父亲是拒绝的,一方面他不愿意来给我添麻烦,另一方面,用他自己的话说:“去了耽误你工作。”
父亲已年过百半,十年前,他犹如候鸟一般各地迁徙辗转,奔波于江西、湖北、江苏,为了老板的生意天南海北游走。随着我上大学到毕业工作,父亲渐渐从“老板小跟班”这一角色中挣脱出来,成为池塘里钓鱼的小能手。最近,因为天气炎热,无人陪同钓鱼,闲暇之余突然有点想我,从他嗫嚅的口中,我分明听出他在刻意压抑,听出那故作云淡风轻的话语里隐藏的隐隐期盼。
记得我上大学那会,为看我,父亲坐火车从安徽到湖北,7个小时的火车旅途,火车上颠簸难耐,车厢里气息浑浊,父亲仅靠着一桶方便面就撑到我的学校。我总劝他,在路上要吃点好的,不要心疼钱。他却说:“不用,吃什么不重要,就是想来看看你!”我知道这是老一辈人骨子里带着的勤俭节约,但看到他的面容里蕴藏着的一路奔波劳苦,却不忍再说些什么。
父亲到的那天,是南京少有的风和日丽,我提前到达车站接父亲,却不料火车晚点,站台上空无一人。我想到大学时候,每次父亲来看我,时不时也会遇到这样的境况,却不知那时的他该如何打发这空余出来的时间。当晚点半小时的火车姗然来迟,人潮涌动中,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的大包,它那么大,衬的父亲的身影愈发瘦小,沉重的包袱像是要压弯他的腰,那么突兀的,从熙熙攘攘的旅客中脱颖而出。我不知道那包里有什么,也许是这么多年来旅途奔波的劳累心酸。但对于父亲而言,再沉重的行囊都抵不上心中对于孩子的爱与牵挂。
就在去年,父亲对我说,想要一家人在一起,而如今我在南京,他二老在老家,想我的时候却又不能来找我,怕耽误我工作,影响我生活。我随即安慰并答应他,等我稳定下来,把他们接过去项目上,同我一起生活。可是项目上没有娱乐设施和可消遣之地,害怕他们孤独,这个承诺也就一直没兑现,我还是与父母两地分隔,难以相见。父亲似乎也明白我的苦衷,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我回来时,每每临走,总会把我的箱包塞满,一次又一次。
今年春节临走时,父亲又将我的箱包塞得鼓鼓的,奉劝我带去项目上,因为包内的东西太多,拉链直接裂开了,父亲一时欲言又止,看到他手无足措的样子,我竟突然有些哽咽。那时走南闯北,足迹遍临祖国大地的父亲似乎不见了,眼前这个慌乱的中年人,已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与当时在火车上宁愿饿着也不舍得多吃一点的男人,判若两人。我连忙摆摆手说:“不过是一个包,没事,没事。”父亲似乎安定下来,但包里却是实在装不进东西了。父亲只好妥协拿了点下来,并将东西一个个分开拿出来,一点点斟酌到底要放进去什么,那是父亲唯一“不较真”的一次,一直到今日。
此后,我每次放假回家都带空落落的箱包,放假归来都是胀鼓鼓的,像怀有身孕一般。年轻时,父亲的箱子里装着一家人的衣食住行,装着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和义务;现如今,我将继续带着箱包,尽到子女的一份爱。
吴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