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对我们每个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清明的那柱香,还是中秋的那轮月。是春运时的那张车票,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乡音。不同的人心中有不一样的答案,每个人的家乡也总有一些使他眷恋的东西。
家门口有一座石拱桥,年代已无法考证,只是总觉得跟初中历史书上看到的赵州桥颇像。村庄叫五星村,桥也因此得名五星桥。我的家就在河对岸,读书的时候,常跟同学们说,过了桥,就是我家,找到桥,就找到了我。
清晨,桥边热闹起来了,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男人们赶着牛去田地耕作。傍晚,辛苦了一天的人们从田间归来,就躺在桥上,仰望着满天的繁星,近的亮,远的暗,极有层次感,这时候满心的疲惫也会随风拂去。
特别在夏夜,桥上更是成为活动中心。小时候,村上经常停电,停电的时候,桥上就是大家的移动饭桌。在这儿纵声谈笑,谈古论今,说着各种社会新闻或东家西家的逸情趣事。谁从广州、深圳回来,更成了“新闻中心”,他身边准会围上一大堆人,听他眉飞色舞天花乱坠。
广阔乡村,到处是孩子们的天地。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官兵捉强盗”“丢手绢”的游戏。还有捉迷藏,那更有趣啦!桥上桥下,上梁钻洞,到处乱躲。桥洞是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每次躲好后还喊着说:“快来找我呀,我在这里!”
五星桥跨越蒸水河,水,是人的命脉、生命源泉,有了水,就有了一切。河源自芭蕉山,绕五星村而过,一直滔滔奔流注入湘江。有了这条河,世世代代可以灌田浇地,五谷丰登。房屋沿水而建,潺潺溪水从门前屋后流过,可在清澈溪水洗菜、涤衣。我们孩子则可以在溪水中嬉戏、捉鱼摸虾,激起层层浪花和阵阵笑声。于是,小桥、流水、人家,一幅即视感极强的画面就展现在眼前。
家乡人对花鼓戏情有独钟,记忆中每到有人过寿或者喜事的时候都好不热闹。戏台就在设在我家的楼房平顶上,出演的也不是大城市来的什么著名剧团,大多是邻县来的民间戏班。大人们一边剥花生、嗑瓜子看得津津有味。我年小听不懂唱词,更不会欣赏,纯粹凑热闹,只听得锣鼓一闹,“咚咚咚咚,锵锵锵锵……”在激越的锣鼓声中,打到精彩处,唱到精彩处,台下红包会纷纷丢上台去。
记忆中还有一件特别有趣的事——看电影。入夜,华灯初上,只见家门口草坪上黑压压全是人,楼上、桥上都站满了,可谓人山人海。一道强光划破夜幕射向荧幕,电影正式开始了,大家屏息静气,俱被电影所吸引,全场一下安静下来。放映过程中,人群中传出一阵阵欢呼与朗笑。印象深刻的是新龙门客栈,刀光剑影,令人目不暇接。这一夜,年少的我被电影神奇的魅力所着迷,久久不能入睡,都在回想电影情结。
让人着迷的还有过年。家乡的年味十足,年前要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清爽,还要糍粑、磨豆腐、炒花生瓜子、采办年货……把家中吃的用的都准备充足,以便过年时全家无衣食之虞。
年前贴春联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早些年的春联,都是教书的二伯写的,二伯写的字苍劲有力,2008年二伯因病去世后,这项任务交给了外公。外公写的字却是另一种正楷风格,堂堂正正,像极了他的耿直性格。文革期间,外公受到不公正迫害,外公身上的这种“剑胆侠骨”,他要黑白分明,鸣冤叫屈,结果受到更严厉的处分,从20多岁县国家税务局干部解甲归田。这一待就几十年,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直到后来平反,直接退休了。
记忆中,很多年都是在外公外婆过的,外公外婆一辈子勤俭节约,一心为后人。我6岁前都是住在外婆家,外婆做的韭菜煎蛋,至今仍齿颊留香。长大后,在饭店也点过,自己也做过,就是找不回童年那种味道。外婆不识字,但我觉得她具备中华民族传统女性所有的优点:勤劳俭朴,善良无私。
年夜饭少不了会有寓意吉祥的“八大碗”,大快朵颐完年夜饭后,少不了给孩子们分压岁钱,每次外公外婆和在城里工作的舅舅舅妈给的都是“大头”,自然,大面额的压岁钱得交给妈妈,剩下的压岁钱,也让孩童俨然成了“土豪”,买烟花、玩具枪、糖果。有“存款”的那种欢乐心情,没法形容。
和哥哥弟弟妹妹一起放烟花是最开心的时候,礼花齐放,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孩子们的脸蛋,尽是幸福和欢笑。全家人会聚在一起看春晚,每回都是我最先睡着。每年的准时12点,父亲都会雷打不动的起来燃放“开门响”,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迎来了新年。
大年初一,爸妈总是起得最早,吃完美味的枣子煮鸡蛋后,开始走亲访友拜年了,妈妈忙着张罗着这件事,今天去谁家,明天去哪儿,带什么礼品,这是表达亲情的最好机会,也是新春伊始头桩大事。对孩子们来说,穿上好看的新衣服,跟着父母串东家走西家,可以和一年难得见面的堂哥表妹在一起相逢,一大乐事。
每到一家,都会用鞭炮迎接,然后喊一声“给您拜年了”,马上会得到压岁钱。这时,花生、瓜子、芝麻糖……满桌的零食随你吃。吃饱喝足,就和堂兄表妹去玩……我们家族旺人众,我们这辈表兄妹有28个,分布天南海北,一年难得碰在一起,不玩得尽兴不罢休。
在异国他乡,离家越远,故乡的模样越清晰。因为故乡是即便回不去,也依然是故乡的那个地方。五星桥、蒸水河、母校、花鼓戏、电影、家乡亲人、小伙伴……这些连接起我脑海中闪闪发光的故乡形象,编织成山高水长的深深乡恋。
刘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