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爱

        5月，连日的阴雨，广西又到了洪水肆虐的季节，天气阴冷。

        因事回家几日，便抽空去看望已是年过八旬的阿婆。我从小由阿婆带大，儿时在我眼里如巨人般高大的阿婆如今已是老背佝偻，双眼也看不大清了。

        “阿婆，我回来啦！”隔着老远便看到了阿婆勾坐在大门口的老椅上，身体缩得像个孩童般瘦小，我知道阿婆看不清我，于是便大声喊道。

        阿婆听到呼唤，便知道是我回来了，高兴得急忙起身来迎我，5月的连绵阴雨让她双腿的风湿病又犯了，走一步疼一步，一拐一拐地向我笑着走来，我赶紧跑着过去扶着她。

        “哎呀，乖乖，啥时候回来的？”阿婆高兴地拉着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手，她那被岁月打磨的双手，却依旧是那么温暖。她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如刀割一般，沟壑纵横。阿婆认真地端详着我，从头到脚，从前到后，小心翼翼地一会儿捏捏我的胳膊，一会儿摸摸我的脸，一会儿问我东，一会儿问我西，不断地说我瘦了，叮咛着我要多吃饭，阿婆那模糊的双眼满是心疼，闪着光芒。听着阿婆的“唠唠叨叨”，彷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看着眼前这位年迈的老人，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临走时，阿婆让我等一下，说要给我一样东西，便神神秘秘地蹒跚地向房间走去，一会儿，拿出来了一个茶盅，颜色发黄，表面已是锈迹斑驳，那是阿公生前用的茶盅，上面印着“毛主席万岁”的字样，阿婆舍不得扔掉，小心翼翼地将其保留着。打开盖子，里面是几个已经冷掉了的水煮鸡蛋。

        “来，你小时候最爱吃鸡蛋了，这是今早上煮的，你拿回去吃。”阿婆一边说着一边把鸡蛋从茶盅拿出，一个一个地放进我的口袋里，我笑着敞开口袋接着。我再次摸到了阿婆的手，那双手瘦得只剩一层皮，上面长满了黑斑，皱皱巴巴，有的皱纹都裂开了缝，摸起来沙沙作响。儿时我贪吃，每天上学前，阿婆总会往我口袋里放一个鸡蛋，生怕我饿着，兜里装着鸡蛋，我便高兴地蹦蹦跳跳上学去了。如今我虽已长大，但在阿婆眼里，我仍是那个贪吃鸡蛋的小孩，我看着阿婆将鸡蛋把我的口袋塞得满满的，鼻子阵阵发酸，却说不出话来，告别后便匆匆离去。我不敢回头，不敢停留，我怕再多说一句，在回头多看一眼，便更是舍不得离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将口袋里的鸡蛋拿出，剥开蛋壳，放在嘴里，冷冷的鸡蛋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伴着鸡蛋的香味，儿时与阿婆的记忆便如这五月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母亲的爱

        仿佛从我回来的第一天开始，母亲就开始为我准备各种味道，全都是母亲印象中我儿时爱吃的味道，绿豆粽子、油炸糍粑、糖醋排骨、红烧茄子……母亲忙得乐此不疲，每日变着花样做，好像恨不得把所有美味在这短短几日全部呈现出来。

        在家的几日，见得最多的就是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才发现，不经意间，母亲头上的银丝又多了，背又勾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老态愈发明显了。走进厨房，我赖着正在忙碌的母亲，撒娇地说：“妈，你真香。”，母亲满身的油烟味，便笑我胡闹，但是我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香的味道，就是这样的味道，将我们三姐弟养大成人，在我眼里，母亲是一个坚毅的女人，独自一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其中艰辛，也许只有母亲知道。于是我便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愿时光走得慢一点，让母亲老得慢一些，愿岁月对母亲温柔一点，让母亲的担忧少一些，愿喜乐多来临一份，让母亲的幸福多一些。

        临走的那天，我被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的声音吵醒，我知道，母亲又在为我忙碌早饭了，一看时间，早上6点，天才刚刚亮。

        我起床收拾行李，母亲便将一兜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鸡蛋拿来放进我的背包里，鸡蛋外面用毛巾紧紧包裹着，母亲说这样捂着能保温，我在路上吃着不会冷。我数了数，有8个鸡蛋，“妈，不用拿那么多，我吃两个就够了。”母亲不听，说我在路上会饿，执意将这8个鸡蛋塞到我的包中，我拗不过母亲，便接下了。8个鸡蛋热乎乎的，却也沉甸甸的。

        出门时，老天仍然下着雨，坐车需要到村口去等，接连的下雨天使得一路上满是泥泞，母亲提起我的行李箱，便径直往前走。“妈，我拿就行了，我能拿得动。”我想把行李箱抢过来，母亲却不肯听我的话，像个倔强的孩子，紧紧地抓住我的行李箱，走得更快了。她弱小的身躯，提着有她一半大的行李，用腰使劲将箱子翘起，不碰到泥地，一拐一拐地走在我的前面，母亲的鞋子沾满了泥，箱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你在后面给我撑伞就行了。”母亲说着，快步往前走。也许在母亲眼中，我始终还是那个围绕在她膝下向她撒娇的小女孩，还没有长大到可以和她一起承受生活的重量。雨中，母亲提着行李，我撑着伞，一步一步地向村口走去，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远，背包里的鸡蛋暖暖的……

        每次离家的行囊里，总有几个热乎乎的鸡蛋，让我满怀温暖地踏上远方的征程。我从未问过这两个抚养我长大的女人，鸡蛋对于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她们说不出那些华丽动人的辞藻，或许她们只是会笑着说：“傻孩子，怕你饿着呀！”，但是我知道，那是她们给予我的这世间最温暖东西——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