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冬季，寒意总会不经意顺着脖颈或脚踝窜进心窝子里去，换来一个哆嗦或喷嚏。趁着空闲，翻翻衣柜整理了些不再穿的旧冬衣、鞋，望着打包好的一堆物什却迟疑着犯了难，不知是该丢了还是继续留着。

        那条勾了线的旧毛衣就静卧在我的床上，它是温柔的米黄色，混着米白的针脚，让我想起清晨加了玉米面的冒着袅袅热气的梗米小粥，仿佛带着五谷杂粮的香气，在早起的恻恻轻寒中，温情地为我贮备暖意，在微凛的江风里，亲昵地赠予我共御寒冬的勇气。

        那穿了四年的黑皮靴，鞋跟磨损和鞋面刮擦的痕迹昭示了它所经历岁月的洗礼，事实上，我挑鞋实在没什么新意，总是黑色居多，平铺直叙的款式，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只是我穿上它，从学校的塑胶跑道到踏上沪通黑沉沉的崭新沥青桥面，从学校情人谷的鹅卵石小道到踩上长江边的栈道，在我人生的行程中，我们也常常亲密地作伴共行，踏过平地、坎坷、万里灰沙。

        对于大多数女生来说，换季就意味着换衣买鞋，“凛凛凉风起，始觉薄衾单”，于是挑挑拣拣，过时的款式剪裁、颜色，袖口泛黄的磨损，下摆糙软的毛球，甚至对襟上一点不能被轻易洗掉的油渍，都成了旧衣服被丢弃的理由。按照现在年轻人的快消习惯，衣服已经不再是耐耗品。“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这类睹睹物思人的情愫大概也快消弭在这快速更替的消费方式里了吧。

        而“物”的美妙在于，它以有形的物质形式，却被寄予了无形的情思，沾染了寸寸旧时光的气息。对“旧物”的意义表述最动人的，就是《长恨歌》里的一句“唯将旧物表深情”。我不算过分怀旧恋物的人，然而在新旧衣物更替的瞬息里，心念一动，不可免俗地感叹起来，或者只是因为我怀念那些曾经真真实实发生过的生活？

        张晓风写过“人生于世，相知有几？而衣履相亲，亦凉薄世界中之一聚散也”，方知晓那绵密针脚合抱过你的脊背，渗透过你的体温，摩挲过你的肌肤，那皮革曾跟从你的每一步，承受你步履微酸的疲惫，也安放你愉悦时欢乐的踢踏。于是它总有一朝要被打包在角落，以经年陈旧的面貌在你权衡丢弃与否的目光里旧事重谈，诉说你学习工作生活里一段段平凡却独有的时光，让你心间升起轻如一丝叹息的不舍情愫：又是一年飞驰而过，留下了什么，唯将旧物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