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在我的学生时代,每当临近过年的腊月下旬,总会发生一段熟悉的画面。在村里田野阡陌交错的田埂路上,无论风霜雨雪总能看到一个穿一双旧旧的胶套靴,扛一杆光滑的铁棍的中年男人。铁棍后面挑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的长竹筐,筐里放的都是杀年猪用的工具,也正是经年累月的使用,外观满是油污。
男人的步子迈得很大,每走一步,竹筐都向左向右大幅摆动着,工具也随之发出富有节奏感的叮铃声,和靴子发出的铿锵声相匹配。常住乡里的人,也许凭借这声响,就能远远地辨出这人来。
这人就是村里游走各户的屠夫,也是我的父亲。春节前夕,父亲白天几乎都不在家中,跟我也很少交流,即便是聊天也不过三言两语。而母亲也少言寡语,多是在厨房和内堂忙碌,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准备着。最常见到的她是在透着火光的灶台边,我会问她要不要帮忙,她总是摆摆手,或者听不到我对她的呼唤。更令我意兴阑珊的是年后要走亲戚。既聊不上什么家长里短,也睡不惯别人家的床,更厌烦了那些口味不变的鱼鱼肉肉。因此学生时代的我对新年不怎么热衷,认为过年渐渐地没了氛围,味同嚼蜡。
2017年6月,我大学毕业了,并且回到了故乡。在这里,我庆幸自己能成为益阳资江风貌带项目部的一员,庆幸自己能参与家乡的建设,更加庆幸可以不用回家过那无聊的年。我早早地向项目部提出申请,过年留守工地。“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春节前夕益阳下起了大雪,工地一下就白了。比起家里来,工地一片繁荣而又井然。
凌晨的夜里,钻桩旁的技术员身上落满了雪花,衣上沾满了泥土。任凭寒风像刀割般肆虐,冻红的双颊却时不时露出幸福的笑容,因为他们在计算着日子回家过年。工人们带着厚重的皮帽,恶狠狠地抡起锤子向工地上的冰块砸去,嘴里念叨着:这一锤为了小的!这一锤为了老的!这一锤为了俺的媳妇!三锤之后,无论是多么坚硬的冰块也被砸得稀碎了。还不等工人们拿到年前最后一笔酬劳,心里已生长翅膀飞回遥远的故乡。随着钻机轰鸣声戛然而止,工地也恢复了自然本有的安宁。
吃年夜饭那会,工地上的人已经很少了。目送一个个工友回家的我,感慨万千写下一篇小诗:
别了!我的2017
在硝烟弥漫中消逝去
道一声珍重
在父母忙碌的身影里渐远
轻抚那些过往时光
为来年的幸福播种
我把这首小诗发到了朋友圈,喝下我在工地春节第一杯酒。也许是酒太浓烈,又或许是我不胜酒力,在没有化完的雪景那头,我似乎看到了父母的影子,又看到了火光前母亲的面庞,以及远远传来的竹筐叮当摇摆的声音。
益阳风貌带 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