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喜欢苏轼,林语堂的《苏轼传》看了好几遍,每遇到苏轼命运不济的时候,就禁不住的骂王安石几句,为苏轼打抱不平。因为,苏轼和王安石既是政坛上的宿敌,又是文坛上的对手,苏轼的不幸,与王安石不无关系。至于王安石“坏”在哪里,当时并不清楚, 后来才处处留意,找寻其“罪状”。
衣食
针对王安石在衣食方面的生活细节,苏洵在《辨奸论》里说:“脸脏了要洗,衣服脏了也要洗,这是人之常情。可是,王安石不这样,穿着罪犯一样的衣服,吃着猪狗所吃的食物,还大言不惭的妄谈诗书,这就是王安石的性情!”
还有一个故事流传下来,说王安石从来不换他的长袍。一天,几个同僚和他到一个寺院里洗澡,同僚特意把他的长袍换成新的,王安石洗完出来,随手把那件新袍子穿上,竟没有发现袍子被换掉了。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样,只要身上穿了件衣裳就行了。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人告诉王安石的夫人,说她丈夫喜欢吃鹿肉丝,在吃饭时,他不吃别的菜,只把鹿肉丝吃光了。夫人问,你们把鹿肉丝摆在了什么地方?大家说,摆在他正前面。第二天,夫人把菜的位置调换了一下,结果,人们才发现,王安石只吃离他近的菜,远处摆着的鹿肉丝,他竟完全不知道。
王安石不讲究,不奢望,好像没有品位,“望之不似人君。”他的生活习惯,与其身份极不相配,引来众人嘲讽。作为一国宰相,位极人臣,完全可以养尊处优,“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而他没有,从这点上怪罪王安石,显然证据不足。
招待
南宋曾敏行在《独醒杂志》里,写了这样一则故事:王安石在担任宰相的时候,其亲戚到达京城,去拜见王安石,王安石约他明天一起吃饭。第二天,亲戚穿着华丽的衣服前往,以为王安石一定会准备好丰盛的食物来款待他。过了中午,亲戚已经十分饥饿,王安石才急忙赶来。餐桌上,果品都没有准备,只上了两块饼,还有四份切成块的肉,一盆菜汤,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他们喝了几杯酒,还没有尽兴,就上饭了。亲戚很不高兴,骄傲放纵,不再动筷子,只吃了胡饼中间的一小部分,把四边都留下。王安石毫无顾忌,把亲戚剩下的拿过来自己吃了。亲戚看在眼里,十分羞愧地回去了。
王安石自己简朴,对亲友也很抠,从不讲究排场。封建社会注重“门当户对”,宰相有宰相待客的标准,不按照常规出牌,过于节俭,竟也成了众矢之的。节俭是传统美德,任何时候都是值得提倡的。从这点上怪罪王安石,也说不通。
执拗
中国人起外号,不知起源于何时。早在南宋年间,出现了一部名叫《拗相公》的话本,“拗相公”的意思是固执的宰相,这个宰相写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安石。明末小说家冯梦龙根据这些资料,添油加醋的写了篇《拗相公饮恨半山堂》的文章,收录在他著名的《警世通言》里,说王安石自从儿子死后,心灰意冷,看透官场,便罢官回金陵。当时,王安石虽然不做宰相了,但级别还在,仍可以做官车官船,风光回家,但他特意吩咐手下,要微服而行,不惊动官府,不扰乱百姓。一路上所闻所见,都是反对他变法的,老叟也好,老太太也好,没有不骂他的。王安石听到骂声,只是伤感,没有打击报复,还一分不少的付清住宿钱。王安石明知山有虎,却偏上虎山行,固执己见,据文章描述,是搞得民怨鼎沸。
王安石改革,触动了官僚集团的利益,每一步都非常艰难,如果稍一让步,必将前功尽弃,王安石得到神宗的支持,力排众议,这种决心,其实就是一种固执。“拗相公”虽是诨号,从改革的角度看,无疑是一种赞美。
家室
据说,王安石的太太吴氏很胖,长得也不美,两人生活在一起,多是清心寡欲,少有激情。于是,吴氏为缓和夫妻关系,背着王安石,为王安石纳了一妾。等此女人进见时,王安石很吃惊,问道:“怎么回事?” 女人回答说:“夫人吩咐奴婢伺候老爷。” 王安石又问:“你是谁?”女子回答道:“奴家的丈夫在军中主管一船官麦,不幸沉船,官麦尽失。我们家产卖尽,不足以还官债,所以奴家丈夫卖掉奴家好凑足钱数儿。” 王安石又问:“把你卖了多少钱?”女子回答:“九百缗。”随后,王安石把她丈夫找到,命女子随同丈夫回去,并告诉她丈夫不必退钱。
这则故事,出自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封建社会,官宦人家纳妾是正常的,王安石没有纳妾,这种情况还是少有的。林语堂是“苏轼派”,写此文,在于说明王安石“不近人情”的性格,但也承认王安石是洁身自好之士,在金钱与私德上从未受人指责。
财富
王安石不贪钱财,辞相搬出相府时,所有的官府之物寸草不带。吴夫人特别喜欢那里的一张床,想按照价格付钱买下来,王安石也没有同意,因为他认为,这样将来会说不清楚。
他罢相之后,回到金陵,在距金陵约七里的半途上,修建了半山堂,据梁启超《王安石传》描述,半山堂非常简朴,“所居之地,四无人家,其宅仅蔽风雨,又不设垣墙,望之若逆旅之舍,有劝筑垣辄不答。”
在这里,王安石隐居不问政治,诵经礼佛,一心参禅,过着清贫的生活。他的政敌苏轼,这时候,曾多次登门拜谒,促膝畅怀,全无隔膜,并且对此生活“向往备至”(梁启超语)。明末小说家冯梦龙,杜撰了《拗相公饮恨半山堂》的文章,其中“饮恨”二字,并不切合实际。
“宋史在诸史中,最称芜秽。”这是梁启超的评价。他常常说:“我如今要为王安石作传,有一件事是很尴尬的,就是《宋史》的内容不足以使人相信。吾每读宋史,未尝不废书而恸也。”
王安石提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口号,并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大力推进新法,这无疑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极尽毁谤之能事,大的事情找不到把柄,便从细微处捕风捉影,造谣中伤王安石。上述故事,非但没有把王安石抹黑,反而更加彰显了王安石的不朽光辉。
王力
2014/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