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辈子会有很多生活方式，每个生活方式都会有一套与之相匹配、相适应的标准，这个标准从来不是一成不变，但最大的共同点是心安理得。”

爷爷这么说着，走在过去教书育人的地方，破旧的瓦片屋檐，歪歪斜斜的石头墙。他满是皱纹的手摩挲着一层又一层褶皱的痕迹，眼睛里透露着不知是怀念还是感慨的神情。

约60年前，爷爷比现在的我还年轻，连稚气都还未褪去，却马上要接过老师手里的教棒，成为下一代人的启蒙者。

我仿佛看到当初爷爷第一次站在教室门口的样子，背着个军绿色的包，零散地装着几支笔，几本书。教室里坐着的也不似一群吵闹的孩子，一切就像电影和纪录片的那样，黑白迷糊的画面。

“一开始学校跟现在的可没法比，石头墙子，木头椽子，瓦片盖子，倒也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适合教书。”爷爷笑着，我知道他现在正站在教室正中间带着孩子们一个一个认识公式。“一开始哪想那么多，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没有感同身受……唯一要说的，就是每天劳累过后都睡得很安稳。”

爷爷一共教了三十年书，在那个小小院子里一呆就是三十年，没有特别的故事，数学物理化学，小学初中，初中小学，需要他教什么，他就教什么。

唯一的变化是，爷爷在村里走在路上，遇到人会被尊敬地称呼一声“老师”。整个村里的下一代，甚至部分下下一代，无一人没接受过爷爷的教诲。

三十载，仅此而已。

“这三十年里，发生过很多很多故事，可现在要拿出来，却一个也拿不出来。”爷爷说，除了自己教了三十年书，其他的事情也不那么重要了。

爷爷退休时，父亲母亲刚好参加工作，仿佛是交接一般，父母从他们的父辈那里接过了教棒。

“那时想上个学可不容易，土墙木椽瓦盖，就跟电影里山区的孩子一样，天蒙蒙亮就起来，走两个小时山路。对了，小时候回老家，你也走过的，那时都还看得到老学校，不过已经是危房了，学校已经搬镇上了。”母亲无限感慨，聊起过去的日子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母亲总是告诫我要居安思危，懂得未雨绸缪，早点为未来做打算。她总是遗憾自己没能更早地认识到这些，也总是遗憾自己进入社会后成熟得太晚，不谙世故。

过去我有太多次从母亲待过的那间废校旁走过，却一次也没有正眼看过，如今想来，那几间土房子必然承载了母亲过去太多的故事。

“故事？没有什么故事，可能以前有很多，但现在一个也说不上来。”母亲的话语里充满深情和遗憾，谈到工作的初衷，她竟也意外地没有什么好讲述的，“哪有那么多理性，现实那么小，装不下的。”母亲的解释很简单，只是想早点出来参加工作，补贴家用，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写不完的教案、报告，批改不完的作业……很累很累，但从来没想过应付了事。”母亲依然记得当年刚参加工作时的样子，和她现在工作的样子一模一样。“没考虑那么多自己能力的问题，就认真负责吧。工作勤勤恳恳，至少到现在没觉得有什么愧对的地方。”

二十载，如履薄冰。父亲的二十载有教无类，从教室到操场，一袭运动服运动裤运动鞋，陪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们跑完了他们的初中生活。

二十载，晃眼即逝。父亲的教诲很简单，好好工作，对得起这份工作，对得起自己，足矣。

曾经的学校已被改造成明亮的敬老院，我和他走过敬老院的大门，红柱白墙。“人的一辈子有很多种生活方式，每一种生活方式都会有一套与之相对应的标准，这套标准因人而异，对自己，叫心安理得，而对别人，”爷爷最后说道，“叫责任。”（胡艺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