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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望月

发布时间:2013-08-08阅读次数:

东坡望月
李安辉

    “纵使有花兼有月,岂堪无酒又无诗。”在古典诗词中,风花雪月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以至于后人借此代指文人诗赋之事。这些纷繁的意象中,又以“月”字尤甚。月,寒光熠熠,冰清玉洁,白兔捣药,广寒凝愁,而又阴晴圆缺,形态各一,或皓月当空,或残月朦胧,或素月分辉,或静影沉璧,可谓繁芜综错,气象万千。一到晚上,或倚窗,或凭栏,或临江,或近海,或羁旅天涯,或蛰伏故里,仰望高穹,月虽一致,而情不同。君不见,李翰林有“我寄愁心与明月”的离愁别绪,杜工部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怀乡思家,王右丞有“露似珍珠月似弓”的闲情逸致,孟襄阳有“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悲怅失落,更兼“受降城外月如霜”的寂寞,“月明羌笛戍楼间”的荒芜,“夜半还过女墙来”的悲凉,“月上柳梢头,人月黄昏后”的凄清,“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沧桑,“明月不谙离恨苦”的怨恨,数不胜数,举不胜举,点点情思,全托付给明月,让那皎洁清丽的月光,平添了几分不堪重负的情感。
    写一个“月”字的人虽然很多,真正能把月参深参透的,千古以来,却只有东坡一个。这位享有世界声誉的文宗,自小就受儒释道三家的影响,儒家的积极入世奋发向上,释家的四大皆空涅槃寂静,道家的清静无为超脱尘外,在东坡身上纵横交错,以致其思想十分复杂,并不自觉地流露于诗词书画之中,无怪乎林语堂都说“千年以来,独爱东坡”了。
    东坡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春风得意,连一代文豪欧阳公,也坦言“读其文章,不觉汗出”,要“放他出一头地”,其声名之大,由此可见一斑。然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盛名之下,岂得完人?言多必失,名盛必阙,树大招风,千古一理。京师虽好,可是素衣易染风尘,岂是久居之地?于是,东坡只好突出重围,辗转江湖,终其一生,所到之处,不下十数。东坡虽欲济苍生,欲除弊事,身在江湖,上不能达天庭,下不能遂民意,只能对月饮酒,独自兴叹。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枫落吴江冷。
    东坡写下这阕《卜算子》时,正在黄州任团练副使。“乌台诗案”之后,东坡遭受谗害,几近身亡,后幸得周全,贬出京城,任此微职,这是东坡青云直上之后首次被贬,其沮丧之情,可想而知。范文正公《岳阳楼记》云:“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想东坡朝处庙堂,夕系囹圄,其情形与岳阳楼上的迁客骚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缺月挂疏桐”,缺的是清明之吏治,疏的是治世之能臣,每念及斯,肝肠寸断,挨尽更漏,辗转难眠。然而,东坡就是东坡,虽是牢骚太盛,仍不失高标逸举,即使拣尽寒枝,宁愿盘桓于凄冷的沙洲之上,也绝不苟栖!此时此刻,独对明月,清辉缕缕,素影沉沉,浸润着东坡的躁动,让他在浊流激浪中沉静了下来。东坡终于突出了人生的围城,“一蓑烟雨人平生”的豪旷即将把“也无风雨也无晴”的人生哲学发挥到他的极致。于是,大江东去的波澜壮阔,即将随着东坡的成熟而到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江东自古多才俊”,东坡对此情有独钟,对“亲射虎”的孙权如此,对“羽扇纶巾”的周郎更是如此。周瑜三十岁就做了东吴的都督,指挥着三万铁甲,令八十万曹军顷刻间溃不成军,灰飞烟灭。面对如此丰功伟绩,素怀大志的东坡怎能无动于衷?只可惜浮云蔽日,肉食者鄙,无人“持节云中”。“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激荡豪情,不过是一个看似美好的梦,可望而永远不可及。东坡只能一声长叹,苦笑自己“早生华发”,那番通天入地壮阔浩渺的情怀,跃然纸上,千百年来,动人心扉,却又无人能出其右。遥望萧萧故垒,浩浩长江,感人世沧桑,如梦如幻,到此时,东坡全然洞悉了所谓上下、出入、有无、得失、去留和宠辱,熔宇宙、人生和朝廷于一炉,对月抒怀,“一尊还酹江月”。于是,一个褪去了五色光环的圆润成熟的世界级大师,怀着一轮素月,顺着历史的轨迹,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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