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得瓜
陈孝凯
记得还是读初二的暑假,有一天中午酷热难耐,一位年近六旬的算命先生背着个二胡、敲着个竹竿经过我家门前时实在有些吃力,便在我们家坐下来避暑,顺带求口饭吃。吃过午饭,在等着躲过午间毒辣的太阳时,也许是为了报答我家那顿粗茶淡饭,便为我们一群孩子拉起二胡唱起歌,我至今还隐约记得有凄凄切切的《二泉映月》,也有我们当时喜欢听的《我的未来不是梦》等现代歌曲,我和村中的伙伴都听得很入迷。
到了太阳西斜,算命先生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我也对他有些好感,便求奶奶和爷爷将他留下来住上一两天。这位老先生有一副好口才,能讲很多很多的故事,有些是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的历史故事,有些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甚至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故事,不管是他杜撰的还是记得的,他讲得津津乐道,我和一帮小伙伴听得津津有味。他拉得一手好二胡,还能如痴如醉地和着二胡唱很多很多的歌曲,我们也觉得他很了不起。他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虽然眼睛深陷很难看到他混浊的眼珠,但他依然能凭着仅有的视力写出很多古文来,有《论语》、《孟子》等古书中的名句,就这手功夫对那时的我也很是羡慕的。
在羡慕中,难免会问起他的身世,他说他出生在上世纪30年代初的一个地方官僚家庭,家中曾有围墙和家丁,从小受过些琴棋书画的教育,但后来解放了,家中的田地被分给了乡邻,家人多四散而去。他在少年的时候得过重病视力渐弱,便靠算命为生,终生四处漂泊。
就这样,在他的二胡声、说书声和毛笔字的吸引下,我和一帮小伙伴们围着他过了近20天。但说也奇怪,不知是他算命要另外给钱,还是我一向很反感算命这套把戏,那么长的时间我们竟然没有找他算过命。也许是在他的影响下,我才下决心练起钢笔字,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照帖临摹,我终于将那些见不得人的狗刨鸡抓的汉字写得渐渐规整了。我也开始自学吹口琴,虽不讲技巧,但也渐渐能吹出几首歌曲,在那个口琴的伴随下,我度过了紧张而又辛苦的高中三年,每当觉得学习的重压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会带着那破口琴在操场的一角信口吹奏我记得的歌曲,放松一下紧绷的心弦;还凭着口琴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常常在一起学习一起吹口琴一起聊各自憧憬的人生,在那时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跳“农门”的竞争中,那支破口琴也带来了很多的乐趣和安慰。
上了高中的我就很少回家了,有次回家,听到奶奶说那个算命先生又曾经到过我们村,只是住在另一个村子,而且还惹出很多悲壮的故事来。我听了觉得好奇,便问了问我的奶奶,原来那位老先生住到一家后,便借着月色应村民的要求给很多人家摸了手相算了命,因为他说的每家的情况比较符合,所以大家便对他算的命有些深信不疑,好像找他算命的都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未来的期许,有的说是寿命恐怕不长,有的说是恐怕家里作为顶梁柱的男人难得活过一年半载,有的说是可能最近一两年家中有人要生重病,总之是说得人心惶惶。为了求解,一家家都争着给他送钱,让他给解除家中的“霉运”,有的在他收了钱后给解了“霉运”,便又兴高采烈;有的给了钱也求不到解,搞得有些鸡犬不宁,哭天喊地的也有。我当时就对奶奶说,这东西哪有说得准的,大抵都是骗人钱财的把戏,后来果不其然,村中并没有谁家像他说的那样落难或是生病。
再后来,听说那个算命先生再经过小村的时候,被一些受过愚弄的村民毫不留情的撵出了村子,也没有谁再相信他的鬼话。
现在想想,也觉得很有意味,算命先生和我,还有一些算命的村民,本来都是不相干的人,某些因缘曾经聚在一起过,但似乎各人都有着不同的目标和需求,在与算命先生交往的过程中都有所求、有所得,只是所求不同所得亦不同。算命先生也是这样的,他为了求财,不惜用唬人的未来恐吓村民让他们破财以求免灾,最终自己也落了个“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结局,自己种下的种就得自己来收瓜,好与不好只有各人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