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读
李安辉

    吃过晚饭，和同事骑车去企沙镇剪头发，回项目部时，天已经黑了。骑车走夜路，我还是头一遭，更何况，我后面还坐着一个人。从企沙镇到项目部大约十三四公里，其中十公里是水泥路面，路况很好，速度可以放满。进项目部还有三四公里是柏油路，因年久失修，路面坑坑洼洼，车灯一照，黑压压深深浅浅全是凼子。车速稍微快一点，就感觉车把掌控不住。幸运的是，这电摩的灯光还真亮，能照很远，五米以内，基本能看清楚，我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回到项目部，一看时间，刚好过了半个小时。
    这些年，大多数时间都在城市里，一到晚上，华灯焕彩，路面被强烈的灯光照着，和白天没什么两样，就无所谓走夜路了。至于那些没路灯的地方，晚上一般是不会去光顾的。
    如果回去八九年，走夜路的时候可就多了。
    初二的第二个学期，我没有住校，尝试了一把走读的滋味。我们那时候，除了周五不上晚自习，周一到周四晚上，都是要待在教室里好好学习的。初中的那些老师，都特别勤快，见缝插针，连自习课也不愿意放过，恨不得把所有的课程都占为己有，把他所知的东西全部倒给我们。晚自习一般是两节课，四十五分钟一节，一般从七点开始，到八点四十五下课。下课之后，大家一哄而散，就寝的就寝，回家的回家，熙熙囔囔，人声鼎沸。下晚自习之后，走读生一人拎一个手电筒，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回家去。
    能走读的，大多住的比较近，行程不过十来分钟，多一点，二十分钟——一般都不会超过半小时。这个范围之内，是允许走读的，远一点的，要么自愿读寄学，要么被老师强迫读寄学。太远了，每天起得早，睡得晚，很影响学习。我家到学校，最快也要四十五分钟，原则上是不允许走读的。刚开学的一段时间，我住在一个同学家，他家到学校很近，班主任才勉强同意我走读。后来，我和那个同学闹僵了，我再也不去他家了，只好自己回家。等到班主任知道这件事，一个学期都快过去一半了，再加上宿舍床位不够，就没有要求我搬回去。
    从学校到我家，很长一段路程，只有我孤零零一个。打着手电，走在羊肠小道上，速度比白天要快了很多。特别是路过一条山谷时，两边都是黑漆漆的树林，间或传来几声鸟叫和风吹动树枝窸窸窣窣的响声，紧张得我透不过气来。这还好，哼哼小曲，分分神，撑一撑就过去了。但是，有一段日子，却让我非常害怕。
    离我家大约一公里处，曾经有一个鞭炮厂。不知怎么的，这个鞭炮厂发生了爆炸，把厂房都掀翻了，当时还有一个老人正在里面做事，也给炸死了。据说，炸得连头都没了，家属们挖地三尺，找了两天，也只找到了一半。在我们那，流传着一个说法，身子不全的，死得不甘心，是要变厉鬼的。他家对面就是我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每晚经过那儿，哀乐一响，爆竹一放，哭声一起，我毛骨悚然，背上一阵一阵的凉。快到那时，我赶紧低着头，看着地面，撒开腿一口气跑回家，到家时，衣服都汗湿了。
    说句实话，走读很累。每天晚上八九点才放学，急急忙忙赶回家，都就差不多十点了，如果饿了，胡乱吃点东西，再洗洗刷刷，躺下时，已经十点半甚至更晚了。早上六点之前必须起床，否则，七点的早自习就赶不到了。不能按时参加早自习，是要扣班上的分的。只要被学校扣了分，班主任立马就会出来给点优待，抄点课文，搞点卫生，或者在操场上跑十来个圈，还要点名批评，当然，挨点骂那是最轻的了。算起来，理论上每天能用来睡觉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七个钟头。尤其到了夏季，早自习提前二十分钟，晚自习推后半个小时，能睡的时间，就更少了。由于我身体不好，每晚都做很多梦，真正有效的睡眠时间，每天就那么三两个小时。
    大学以前，我常常头痛，有人说这是营养不良引起的。走读的那段时间，是我头痛最厉害的时候，应该和睡眠不足有关系。我家没有闹钟，起床全靠大脑提醒。为了不睡过头，我睡觉之前，都要提醒自己，一定要记住起床的时间。有些时候，我做梦都想着快迟到了，我拼命挣扎着起来，却使不上一点力气。等到急醒来，一看那个破表，才半夜。舒一口气，倒下去继续睡，终究是半睡半醒，不敢睡得太死。早晨去上学，走在路上，还在不停地打哈欠，头就像要爆炸了似的，一阵一阵的痛。只要闭上眼，就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光束在面前快速搅动，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胃里面也难受极了，想吐，就是吐不出来。要是蹲下去，只要一会儿，头都昏了，眼也花了，半天都站不起来，就算勉强挣扎着站起来了，也走不稳，踉踉跄跄的，好一会儿才能缓过神来。
    相对于寄宿生来说，走读生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每天带到学校去的菜都是新鲜的，不像寄宿生，星期日下午带的菜，要吃到星期五。我走读的那个学期，母亲每天做晚餐时，顺便把我第二天的菜炒好，盛在一个大碗里，第二天早上，我用盒子一装，带学校去，正好够一整天。菜都是自己家里种的，每天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不过，比起吃一个星期的咸菜来，还是要好得多。说起来，那段日子伙食，还是我小学五年级到初三毕业的那五年中最好的呢！
    上初三后，学习紧张多了，晚自习也由原来的两节课改为三节课，我结束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逍遥生活，又搬回了宿舍，和同学们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