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明亮的地方
施蕊

    这天夜里，凌师傅早早回到寝室，关了灯，但并没有睡觉。如果刘创的观察没有出错的话，他又没有吃晚饭，这是第五天了，刘创掰着黝黑的手指盘算着。
    有情况。
    当然是有情况，现在我们先来说说凌师傅。
    凌师傅是个壮实的汉子，言语不多，笑声爽朗，常年的驾驶工作致使他的小腹微微凸起。但这一切毫不影响50来岁的他，对工作充满热情，对家庭有责任感。对同事，有帮得上忙的时候，他是毫不推却的。总之，凌师傅就像多年前我们读到的那些文学作品中的驾驶员叔叔那样，熟悉而又亲切。这一点不容置疑。
    对于凌师傅而言，他最大的人生愿望就是在他“拗不动了”“找不到钱了”的时候回到铜梁老家，和老太婆一起养点家畜，顺便还能把并不富裕的近邻帮扶帮扶。至于唯一的那个女儿，他一想到她就“嘿嘿”地笑了——她自己求得到吃了，就不管她了。说到和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倒也是，50来岁的人了，这点人生愿望，说是奢侈，也未必。说朴素，更为恰当一些。
    大概是去年春夏交界的时候，重庆朝天门大桥的工程刚刚竣工，凌师傅又开着他抚摸了3年多的皮卡车，一路颠簸着，来到了陕西汉中项目。这基本上是一次从城市到农村的迁徙，众所周知，修高速公路的辛苦，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他觉得一点也不辛苦，甚至还很快乐，因为我们还能听到他谈起家乡的柑橘和在成都工作的女儿时爽朗的笑声。当然，还有他说的那个“老太婆”。
    直到后来，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
    倘若要认真的说起来，这个变化源于医院里的一张化验单，上面写着：徐大贵，肺癌，晚期。徐大贵，就是凌师傅的老太婆。
    这个平时被同事们唤作“凌师母”的“老太婆”，平日里也是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的样子。我们并不能感受她身体所受的疼痛，但医疗常识告诉我们，晚期肺癌是需要化疗的，我们所能见的化疗结果就是：头发大面积的脱落，人急剧的瘦下去。
    作为凌师傅的女儿，她所能做的事情就是从成都辞了工作回到家乡照顾母亲，同时为她买上一顶假发。而凌师傅，留在汉中继续他的工作，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他仍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和30年前，孩子尚小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贫穷与殷实就是一场病的距离。
    妻子的癌症，可能一度让凌师傅对生活泄了气。想到自己一辈子流浪在外，节衣缩食，到了应该安度晚年的时候，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当他一个人躲房间里，会静静的思考这样的问题，他或许无声地质问过上天：凭什么让一个老好人遭遇这样的事情？对于如此义正词严的拷问，老天也给不出答案。而他，一时间也没了主张。
    当刘创把五个手指头掰完，就再也忍不住了：凌师傅，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凌师傅就如上所述，眼睛里有泪花，声音也有些不对。
    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二航局，在二公司，岂有坐视不理的？因此，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在项目书记刘创的倡议下，仅30名员工的汉中项目部为凌师母捐款18760多元。
    这群并不富裕的人在把钱放进捐款箱的那一刹那，并不仅仅是想资助这个家庭，而是许下了一个个美好的愿望，并希望这些愿望都能在凌师傅家的岁月里，一一兑现。
    如今，汉中的春天已经来临，并会持续到6月底。在长达四个月的春天里，油菜花，桃花以及各种各样的花在富庶的汉中平原依次开放，除了装点春天，它们还将在秋天到来之前，结出果实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凌师傅又重新规划了自己的愿望：把老太婆接到汉中来住上一段时间，给她买点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来自己可以照顾他，二来女儿还可以继续回去工作，家里的压力也要小一些。抛开医生提供的那些看不懂的数据，在汉中这样一个温暖、明亮的春天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凌师傅说：心敞亮，路才亮堂。对了，凌师傅名叫凌富强。或许，我们也能为他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