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泪

刘泽雄

    “你不要我送，那我就哭！”

    就因为妻的这句话，每月一度的“省亲”竟成了最令我忧喜交错的日子。“一日三秋”的重逢是那么短促，剩下的时间该是“话别离”了。

    妻除了望着我，便是望着墙上那台石英钟了，时而自言自语道：“你不在家，我便一人听那‘嘀嗒’的时针声，就仿佛听见了你的心跳……”

    时针在“嘀嗒”声中终于快指向下午4点了，我大口大口吸着烟，想竭力稳定一下紧张的情绪。妻一直缠着我的双臂挟得更紧了，冰凉冰凉，微微颤抖着，那双哀怨、惊恐、憔悴的眼睛令我不忍长视，我心软了。“好吧，我改坐6点的晚班车。”妻松了松手臂，将一蓬松发披散在我身上，喃喃自语：“每天都这样，该有多好啊！”

    妻瘦多了，体重不足50公斤，苍白而少血的脸上已爬上了不该有的皱纹与痘斑，这对25岁的年龄是不公平的，谁让她摊上我这个“跑航务”的呢？

    漫长的两小时。“你还是别送了，你今晚还要值夜班，还是多睡一会吧！”“不！你不要我送，那我就哭！”

    妻终于没有哭，但我却无声的哭了。结婚两年多来，妻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啊，有几次甚至晕倒在车间里，但她怕我分心，从不对我提这些；每次回家，她总是将家务事全包揽了，还口口声声讲道：“你难得回来一次，总该给我一个做贤妻的机会吧！”

    泪，无声地滴在了妻的脸上。妻惊坐起来，“怎么我没哭，你倒先哭了？”说着说着，妻的眼圈也湿润了——她以为是我又想到了我俩失去的第一个儿子——那张永远熟睡的面孔和那永远难以消逝的自责。

    “你还是别送了，我害怕别离。”我向妻诉说了一件很“古老”的往事：那是在我外出求学期间，母亲每次送我上车后，总要围着车身转来转去，希望能多看我几眼。因为是茶色玻璃窗，我能看见母亲那惊恐不安、怅然若失的神情，但母亲根本看不到我……

    妻最后还是去送了我。待我买到车票回头一看，妻不知啥时已经走了。

    妻总不放心我，她总怀疑当初我怎么会看上她。直到婚后她发现我这个人既懒又馋，嗜烟嗜酒，悬着的心似乎才放下了一半，另外的一半她仿佛要用她的贤妻良母般的美德来求得我俩之间的“平衡”。唉，妻并不十分了解我啊！

    妻来信了。“原谅我不辞而别。我不知这样对否？那天送你，我一直在车站外看着你坐的车离去。……再过半年，我最‘担心’的事就会发生了，‘第三者’会插足我们的‘两人世界’……”提及我们将来的孩子，妻是多么幽默，她竟把孩子比作“第三者”。

    得妻如此，一生何求？妻不是爱看我写的文章吗？看了，还会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