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人的妻子

徐琳

被  骗

    早上，她高高兴兴到邻居家借鸡蛋，说是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丈夫建筑单位上的同事。丈夫有两年没有回家了，这次托同事从很远的地方来家里看看她和孩子。左邻右舍听说这事都来了。

    那人说一口不太流利的武汉话，身形高大，穿一身旧军装，脚上的解放鞋是崭新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军绿色的旅行包，看样子和她的丈夫一样也是军人出身。趁着她在厨房为客人煮饭的时间，邻居们向他打听她丈夫的消息，他一个劲地说：“蛮好的，蛮好的。”他一口气吃完了12只鸡蛋。她挽留那人吃完午饭再走，那人答应了，她在村里找了几个人来陪着打麻将，钱是她给的，这是做主人的规矩。吃完中午饭，那人说：“学义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欠我的80斤粮票这次来让你还给我？”她说：“他没跟我说，欠您很久了吧，真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拿。”“这是欠您的粮票，这是您回去的路费，这是路上吃的。麻烦您见到我们家学义说一声，家里都挺好的，就是孩子马上要高考了，他得空了回来鼓励鼓励孩子。”

    丈夫回来了，孩子还没放假。她说：“你自己要回来了，干嘛还让同事来看我们母子俩，大老远的麻烦别人。明天去学校看看孩子，他看见你肯定高兴坏了。”丈夫一头雾水，但没打断妻子的话。夜间，灯下，他看着她补着袜子，喃喃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常年的不着家。”她说：“你说什么？”他说：“没什么。那人不是我的同事。”她停住了手中的针线，低下了头，“孩子还跟我念叨，你两年没回来，托人来看我们母子俩却什么都没带。我当时也没在意。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呜呜地哭起来，他理着她松散的长发，给她讲起了一个很久都没讲的笑话。

送  行

    她二十二岁时嫁给了他。婚后的第五天，他接到单位发来的加急电报：机器故障，速归。他明白，机器肯定是出了大问题，万一造成工期延误可不是小事。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启程赶往工地。这天的晚上，他们吵架了，第二天她赌气没去送他。

    丈夫不在家，重活轻活都是她一人扛着，她学会了所有本该丈夫去完成的工作。她是村里公认的种庄稼的能手，一个人种着近5亩庄稼，还养了两头猪和一院子的鸡，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的。

    每年的七至八月是农村最忙的“双抢”季节，收、种全在这两个月里，误了时节收成就会少很多。开始的几年，她会写信问丈夫：“今年七月你回来吗？”收到的回信一定是：“对不起……”为这事，他回家探亲走的时候她从没去送过。

    孩子六个月起就跟着她到田间地头晒太阳。孩子今年二十四岁，常对她说：“妈，我好像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从我们家稻田的高岸上摔到了泥水里。”她笑着说：“那是你九个月的时候。”“我好像还吃过棉花叶子。”她笑着说：“那是你一岁半的时候，你吃的呀，都是没来得及喷农药的叶子，要不然，现在就没你咯。”……孩子跟着她受过不少的惊吓。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他退休了，孩子参加工作了，每次孩子走的时候，她都把孩子一直送上车。这天孩子刚走，吃饭的时候，他笑着问她：“孩子走你一送就是五里地，以前我出远门，你可从来没送过我，为什么？”“我说你怎么跟孩子比呀？”“我不是比，我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从来不送我。”她点着他的脑门说：“你说你，每次都是农活干完的时候才回来，累我一个人，孩子长这么大了，小时候的事情他全记得，这都得赖你。我去送你？美吧你。”他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他问：“这是真心话？”她停住了筷子，看着墙壁，像是讲着别人的故事：“其实每次我都去送你了，我就站在爸的坟边那棵桑树下看着你走，我跟爸说，学义走了。爸知道后会保佑你一路平安的。还记得我们结婚才五天你就要走我跟你吵架吧，我是怕第二天去送你故意跟你吵的架。”他看着她说：“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看着他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她笑了，眼中饱含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