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成都气温渐冷，换上厚外套的同时还想吃些汤汤水水等温暖的食物御寒，这时候就不免想起外婆做的那一碗大头菜臊子面。

大头菜臊子面是不常吃到的，倒不是说做法有多难，而是因为我在外上班，不常回老家。一般过年的时候外婆会为我做一大碗大头菜臊子放着，清晨起来煮一把面，浇上满满一大勺臊子，一顿香喷喷、热腾腾又快速简单的早餐就完成了。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外婆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炒臊子的场景，好像就浮现在我眼前了。

大头菜臊子不知是否是外婆自创的一道美食，目前还未在其他地方吃到过。腌制好的大头菜和肉末作为主料炒，按1：1的比例调配。大头菜，顾名思义就是头大叶子少，学名叫芥菜疙瘩，它的外表平平无奇，呈赭褐色，皱褶层叠，沟壑纵横，就像是巴山蜀水间微缩的梯田，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大缸腌制的风霜与盐分。用刀细细切作小颗粒，不能太碎，保留一点颗粒感才是风味十足。接下来便是剁肉末，每到这个时候，外婆总会扬声催促，“老头子，快来剁肉末，你外孙女要吃大头菜臊子面。”外公总是乐呵呵地应着，“好，好，来了。”就到厨房开始剁肉末，刀落在砧板上的“笃笃”声，是此时最欢快的韵律。将三肥七瘦的猪肉剁成末，便完成了准备工作。

“大头菜不能直接和肉末一起炒，要先煸一下。”这是外婆教给我的方法。果然，在她手下，随着锅铲慢慢翻动，大头菜原先那股咸中带涩的气味慢慢散去了，转而化作一种踏实醇厚的香气，在厨房里暖暖地弥漫开来。接着把锅烧热，倒入一层薄薄的菜籽油，挖上一勺雪白的猪油混合，再丢上几颗花椒粒，这样炒出来的肉末更香，放入肉末后要快速炒散。凭经验炒干水分后依次放入豆瓣酱、盐、味精等调料。炒出香味后倒入大头菜，中火炒3分钟后转小火，再沿锅边淋入薄芡，煮上几分钟后肉末便吸收全部调料的精华，变成鲜嫩多汁的肉酱。我守在灶边，看着锅里琥珀般的颜色，咕嘟咕嘟冒泡，汤汁浓稠，香味四溢，直勾得我肚里馋虫蠢蠢欲动。

面煮好捞进碗中，外婆便舀上一大勺大头菜臊子浇上去，碗中顿时活色生香。大头菜、肉末、鲜红的辣椒、翠绿的青菜在面条之间若隐若现，煞是好看。汤汁香浓可口，肉末嚼劲十足，大头菜脆爽生津，各种味道在舌尖交织融合，带来无比的满足。

大头菜臊子裹着面条，一筷子接一筷子送入口中已是很幸福的时刻，但还是不免嘴馋地想起外公做的那一碟凉拌萝卜丝。

记得去年过完年回成都当天，外婆照例为我做了送行的大头菜臊子面，外公也陪我一起吃。我随口一问，“凉拌萝卜丝没有了吗？”，外公回答说吃完了，但立马起身打算现做。不等我再拒绝，他已走进厨房，挑了个最圆润的萝卜开始削皮。

这凉拌萝卜丝，是外公的拿手绝活。外公做萝卜丝，步骤很是利落。他手起刀落，先将萝卜切成均匀的薄片，再稳稳地按住，快刀切成细丝。“嚓嚓”声清脆连贯，听着很是解压。切好的萝卜丝不能直接拌，外公的关键一步是撒上一小撮盐，用手轻轻抓匀，静置腌上一会儿。他说这样能“杀”出萝卜的辛辣气和多余水分，吃起来才更爽脆。

待萝卜丝腌好了，用凉白开淘洗干净，再挤干水分，依据口味加入适量的盐、味精、醋、油辣子、酱油和香油，筷子从下往上地翻拌均匀，让每一根萝卜丝都裹上料汁。最后总要再滴上几滴木姜油，顿时一股复合的、撩人的香气便猛地窜起，酸、辣、香，直扑鼻端。拌好的萝卜丝，白里透着些许酱色，点缀着翠绿的香菜和星星点点的油辣子，看着就爽口。外公把萝卜丝端到我面前说道：“快吃吧。”他自己这才坐下，挑起那碗已经有些坨了、微凉的面。

那碟看似简单的凉拌萝卜丝，因着外公的用心，成了大头菜臊子面最好的搭档。外公外婆很少说那些挂在嘴边上的亲热话，他们的爱，是灶台前无声的忙碌，总将感情裹在食物里，要慢慢地咀嚼，才尝得出内里的浓郁。无论走到哪里，和外公外婆相处的记忆犹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在岁月的打磨下愈发熠熠生辉，那碗臊子面、那碟萝卜丝的滋味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成为了我对家最具体、最温暖的眷恋。（杨若希）